【曦瑶】【元宵贺文+瑶瑶生贺】【山鬼】
元宵贺文+瑶瑶生贺，
（本篇定时发布，时间2.19日02:20）
转世涣 and 山鬼瑶，
9k+一发完！
是he，非常甜！
甜到ooc......
如果以上都能接受的话，
并且不嫌弃我的渣文笔，
走过路过不要错过——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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楔子
邬山南，有密林，林中之精怪者，化而为山鬼。山鬼者，被七彩羽翼。振翅而飞，游于空，其翼若祥云，羽若流光，一毫千金，尤前胸金羽，得之则可遂其愿。
——《志怪籍录》
一、鸦青
邬山常年人迹稀少，尤以山中密林为甚。传说，林中有山鬼。但山鬼到底什么样子，没人能说得清。
直至那年夏日，又有人踏上邬山。
『“嗒，嗒，嗒”不紧不慢的声音一下一下，响彻在不算空旷的山林谷地，不响亮，却清晰。
这么多年，又有人来了？还是有人不死心？
我警觉起来，缩起身子，尽量将自己隐藏进山林石壁之中，以备即将到来的祸事。
空谷跫音，愈发清晰。
直到那人的面貌露了出来。
我愣住了。』
“咦？”
软软的童声还带着稚嫩。
小小的孩子走上前，看着隐在枝叶与藤蔓中的模糊影子，或者说，处在枝蔓囚笼中的影子。
那影子勉强看出是人形，生有双翼，却折而垂下，身覆鸦青色羽，面色苍白，目光淡漠，长发挂在交错的枝桠上，垂及地面。他双手双足，皆被粗壮的藤蔓缠绕，无法挣脱。
此刻，他一双浅灰色的眼睛，含着淡淡的不明情绪，静静望着眼前的孩子。
“你是山鬼？”孩子面上满是好奇，声音却努力保持沉稳。
“你知道我？”被点破了身份，山鬼并不惊奇，反而扬起唇角，好整以暇。
“《志怪籍录》有云，邬山南，有密林，林中之精怪者，化而为山鬼。山鬼者，被七彩羽翼。振翅而飞，游于空，其翼若祥云，羽若流光。——说的是你吗？”
“呵，你看呢？我是这样吗？”山鬼轻笑。
“非也。”孩童走近几步，端详他一阵，摇了摇头。半晌复又开口，“你...为何被锁在这里？你受伤了吗？”
山鬼仰起头，仿佛在看被密集枝桠遮挡住的太阳：“传说何能信以为真？山中之精怪？呵！”他看向不远处的孩子，手指轻动，几道流光飞过，向孩子伸出枝桠的树枝被弹开去，“看看这些树妖，这才是精怪。而我，不过是前世罪孽深重不得轮回转世之人，受诅咒困于此，化为山鬼。若非诅咒解除，便千千年万万年不得解脱。”
说这话时，他低了头，脸隐藏在阴影中，看不清面上情绪。
孩子一愣，旋即问道：“那诅咒...如何才能解除？”
闻及此，山鬼抬眸望向他，眼神闪烁却不动摇：“无法解除。除非......罢了，不可能的。”一瞬间，他唇角笑意敛去，化为冰冷的弧线。
孩子在山鬼的苍白的脸上竟看出几分悲戚与哀伤。他心中微动，不知为何竟生出几分恻隐之心。
这种不明的情绪似洪流般涌遍全身，孩子有些怔然。他下意识觉得，眼前被困于此的山鬼，不似他自己所说，是个十恶不赦的罪人。
“你...别难过，我会想办法救你的。”孩子捏了捏小拳头。
“你一个孩子，能做什么？”山鬼失笑，“还是快回家找你父母吧，莫让他们担心了，这山中精怪多，你不该一个人来此。况且...我也不是什么好人，会给你带来危险。”
“可是...“孩子想说什么，最终却只是化为一句话，“总有一天，我会长大的。那时候，我想要救你。”
“随你吧。”山鬼看着他，目光复杂，良久，叹了一声，“你叫蓝涣？”
“你...你如何知道我的名字？”蓝涣惊奇。
“我是山鬼啊...有些事情，自然可以知道。”
“那你呢？你叫什么名字？”
“单名一个瑶字。”
那年，蓝涣十岁，因叔父督学的缘故，来到邬山附近的镇子上。他极聪明，又待人谦和有礼，很快便和镇上孩子们熟络起来。
而在下午不需听学的时候，他便一个人溜上山，跑到山鬼那处，和他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。
“瑶哥哥，我想听你的故事。”蓝涣眨眨眼睛，目光期待。
“我的故事...？“瑶的双唇抿成了一条直线，“没什么好听的，不过是从生到死，人人都一样。”
“那你为何...说自己罪孽深重？”
“...说来话长。”瑶敛了神色，面有戚戚。
“因为，我杀了很多人。”
二、湛蓝
夏季过后，十岁的蓝涣离开了邬山。
他做了一个梦。这个梦一直持续到他十二岁。
梦里场景变化多端，时而是仙境一般青瓦白墙的江南建筑，时而是金碧辉煌的亭台楼阁，又时而是争奇斗艳的牡丹花海。但其中，皆有两个人的身影。
一人身形挺拔修长，配着抹额，白衣飘逸不染纤尘，衣摆袖口覆着卷云纹；而另一人虽身量稍小，但气度不凡，一身滚金边的白袍，胸前一大朵金色牡丹，竟被他穿出了几分睥睨天下的气势。
在蓝涣梦里，两人流转于不同的景致，但每每一起出现，携手并肩，看来关系甚佳。而尤其，他梦里常出现一间修葺的富丽堂皇的宫殿，两人于此谈笑甚欢，常至后半夜，继而抵足而眠。
他看不清两人容貌，只记得他们对彼此的称呼。
“阿瑶。”
“二哥。”
如此的梦，两年来一直在他脑海中沉浮，他不知缘由，亦无可解说。
梦中之人是谁？
梦中之地何处？
梦之起因为何？
皆不得而知。
十二岁那年，蓝涣取了字——曦臣，叔父送他一支白玉洞箫。
“此箫名为裂冰，上品灵器，执此箫者，当以天地为己任，曦臣当好好保管。”
“曦臣定不负所托。”
夏，蓝曦臣复至邬山。
蓝氏隔年夏日在此督学，长子蓝涣随行。
他循着记忆中的路线，再次踏入邬山密林。
果然，在熟悉的地方，又看到熟悉的身影。
瑶一脸慵懒，斜斜的睨着他，唇角勾起：“你又来了？还以为你不会来了。”
“嗯。来看你。”蓝涣点点头。
“两年，一转眼而已。”
“这两年，我...一直在做梦，梦里那人，名字也叫作瑶。”
“哦？他是不是，眉间朱砂，衣上牡丹？”瑶眯起眼睛，笑容带着三分孤寒。
“你知...”蓝涣睁大眼睛。
“你可看到他怎么死的？”瑶打断他的话，声音冰冷。
“被他称作‘二哥’的人捅了一剑，而后被凶尸拖进棺中......”蓝涣面色微凝。那场面实在骇然，他每次梦到此，醒来都一身冷汗，泪湿枕畔。
“那人便是我。”瑶面无表情，“若非真的罪无可恕，他也不会捅我一剑。你说...是么？”
『不过是我咎由自取罢了。』
嘈杂的风声吹动树叶，飒飒作响，将瑶从回忆中唤醒。
一场暴雨将至。
还未等二人反应过来，噼里啪啦的雨滴就劈头盖脸砸了下来。
“蓝涣！”
孩子只听一声急切的呼喊，恍然间失了神智。待他回过神来，发现自己窝在瑶的怀里，他用自己的身体，为他挡住漫天的风雨。
在这个角度，仰头便可看到那人棱角分明的下颌线条，和他清隽的眉眼。瑶很瘦，很白，皮肤几近透明。
雨滴落在他脸上，聚成股流下，在他修长的颈项上蜿蜒出开放的花。
蓝涣怔怔看着俊美异常的青年，仿佛被迷了心窍一般，轻轻的，轻轻的在他颈上落下一吻。
“...嗯？”瑶回过神来，他眉头蹙起，脸上带着一丝恨色。
他恨自己，恨自己无法解脱，潜意识里都仍想着护住那人。若这是个局，他恐怕一辈子深陷其中。
真真是毫无长进。
风雨渐停，十二岁的孩童睁着纯净懵懂的双眼，伸手轻轻抚摸瑶身上的鸦青色的羽翼。
他一愣，看着孩子好看的眉眼和面上显露的温柔。
“谢谢瑶哥哥，别难过了，过去的都已经过去，以后换我来保护你。”小蓝涣笑的人畜无害，让人不忍心拒绝，“我吹箫给你听。《清心音》如何？”
而后的两年，瑶都一直记得这个画面：
雨后湛蓝的天空下，小小的孩子站在他面前，十指轻动，悠扬的乐曲自白玉洞箫传出，一直飘到遥远的天际，才散作云雾。
那孩子闭了眼眸，神情无比温柔，虔诚而认真。
他在天地间，仿若万物的主宰，泽被万物。
『——他会是我的救赎吗？
——他一直是我的救赎啊。』
三、绯红
日复一日，蓝涣来山中陪伴着瑶，度过了他十二岁的酷暑。
山中荫凉，夏季又多雨，雨后，山林中总弥漫着清新的泥土之气，很是舒适。
蓝涣和瑶关系愈发好了起来。
至少，瑶不再是冰冷而傲然的神色，面对他时，长睫轻颤，狭长的浅灰色眼瞳中，总是露出淡淡的眷恋与怀念。
若看的仔细，许能发现一丝怅然。
但是，他再不唤他的名字。
十二岁的孩童玉雪可爱，脸孔已初露少年人的风采。瑶喜欢拉他到眼前，轻轻戳着小团子圆润的脸颊，而后笑的开怀。
蓝涣也不恼，任由他在自己脸上胡作非为，只是看着他大笑的面容，眼底含笑。
相伴的时日只有短短一个夏季。
夏季结束的时候，蓝涣要离开了。
“瑶，你等我，两年后，我再来找你。”
“我信。我们还会再见面的。”瑶的眉眼带着温存笑意，在午后的光晕中无比柔和。
他的眼睛里，映出小小的蓝涣。
蓝涣轻轻抱了抱他，不舍的离开。
但他还是会离开，一同带走了瑶的那片湛蓝。
这短暂的时日，是他两年来唯一的欢愉。
一切随着秋风渐起而结束。
『我再次成了一个人。
山中的秋日很美，满山金色，落叶飞舞，像极了从前层叠的金星雪浪。
只是，他不能再陪我看了。
而秋日已来到，冬日也不远了罢。
秋日落叶，冬日飞雪，春日琼花，夏日惊雷，四季轮转更替，一年又一年。
时间总会过去的。它走的很快，快到一转眼，又是一年春夏。
我时常记不清楚，自己在此处有多少时日，还将等待多少时日，等待着那不存在也不敢奢想的救赎。
而在等待救赎的黎明到来的过程中，黑暗，也注定无法避免。
就如此刻。
几个人朝我走近，手持利刃，在我隐藏进石壁的时刻，扑上前来。我看到染血的利刃划破我的皮肤，看到他们浑浊的双眼映出我满身的羽翼。这羽翼，被一双双手撕扯，凌乱而面目全非。
“我要发财了！这可是山鬼！一根羽毛价值千金！“
我听到他们贪婪的话语，急迫而让人作呕。
我感觉不到疼痛，但却有丝丝讽刺的寒意。弥漫于我的内心。
我想让他们死。
那就化为齑粉吧。浩荡的怨气从我体内涌出，我轻轻的笑，看着这弥散的黑气吞没了眼前几人颤抖的身躯。
“这是什么？！放开我...”
“不要...救命啊！”
绝望，恐惧。真是我最好的养料呢。正好，我饿了。
我笑了，心里冰冷的像看了一个笑话。想作践我？可是要付出代价的。
就拿你们的命来偿还吧。
血雾染红了这片空间，涌进了我的四肢百骸。我长长的吐出一口气，眯起眼睛感受身体里翻涌的力量。
血肉真是最好的补药。
真好。
而当我再一次睁开眼睛，却看到了那个小小的少年。他有着清澈的瞳仁。』
“蓝涣？你来了啊。”瑶唇角含笑，眉目却冰冷，“你看，这才是真正的我。”
“我就是这样的妖，食人精气血肉，你还是不要靠近我为妙。”他的唇角还残留着未干的血迹，“免得哪天，一不小心，你也成了我腹中餐。”
瑶冷哼一声，垂眸敛笑，愈发孤冷。
“你一定对我很失望吧？”
然而那少年只是走近他，一直到咫尺之隔。
他伸手，抚上瑶的脸，轻轻拭去斑驳的血。
“刚刚...很疼吧？”
浴血的山鬼愣在当场。他抬眸，望着十四岁的少年，眸中盛满不可思议的神色。
“你...”
“错在他们，不该欺你。”蓝涣温柔的抚摸眼前人的长发，手指没入乌发，一梳到底，“瑶，我都看到了。”
『一定是刚刚的血雾蒙了眼睛吧？
为何我的眼前一片绯红，甚至模糊到看不清少年的面貌？』
“别碰我。”瑶开口，声音嘶哑，“我不想弄脏你的衣服。”
“没关系。”蓝涣回应着，用一个轻柔的拥抱。
“别怕，我来了。”
十四岁的蓝涣身子拔高了些，站在瑶的面前，已经能平视他的眼睛。
他们目光交汇，此时无声胜有声。
半晌，两人都笑了起来。
『谢谢你，蓝涣。』
四、绛紫
“瑶...我想起来了一些事情。或许我知道了，我为什么会下意识的想要接近你。”说这话时，蓝涣十六岁。
他已获得佩剑朔月，而瑶在见到这柄剑的时候，原本就无血色的面容变得愈发苍白。胸口，隐隐作痛。
“蓝曦臣，你记起来了？你的前世？”瑶闭了眼眸，长睫轻颤。
“这一世的你，是否始终不愿相信我？”蓝涣斟酌着开口。
“是啊，上一世你不信我，而如今，我又何必信你。你不如和前世一样，杀了我？或者，就别来招惹我。”瑶轻叹，勾起唇角，微笑看着蓝涣，心中泛起阵阵苦涩。
他无法说清自己的心情。
是为前世的决裂而痛心，还是为今生的温暖所打动。如飞蛾被明亮的火光吸引，不顾一切扑上前，却在这灼热中湮灭，化为尘烟。
可是，飞蛾终究无法抵挡火焰的诱惑。
亦如前世的金光瑶，无法抗拒蓝曦臣的温暖。
而也正是这份温暖，最后带给他彻骨的绝望。
但是...他不悔。
他只是不敢，再交付这片真心。
而偏偏在无数年后，又是蓝曦臣，以这温暖为饵，诱他的心。
他不由自主的上钩，心甘情愿，又不断提醒自己，不要陷入温柔的陷阱。
不可脱也。
尽管眼前的蓝涣还是个孩子。尽管他看起来并无任何恶意。
瑶还是不敢，交出全部的信任。
他矛盾而别扭，他不想重蹈覆辙。
夜色渐浓，天幕染上绛紫。
蓝涣和瑶沐浴在沉沉天光下，相顾无言。
“...抱歉，瑶，这一世，我不会再伤你。我想保护你。”
“你没必要说抱歉，前世又不是你的错。”
『原本就是我罪孽深重。
只是我没想过，你会伤我，会和其他人一样，容不下我。
坏事做尽，却还想要人垂怜，我就是这样一个人啊。
可我，其实只想要你垂怜。
蓝曦臣。』
绛紫的天边涌起阴云，又是一场暴雨将至。
“你回去吧。”
蓝涣站在原地，固执的摇摇头。
“我有很多话，想讲给你听。”
“我不想听。”
忽而一道惊雷自天边闪过，照亮二人眉眼。狂风骤雨急促，扑面而来。
不断的惊雷劈下，朝着瑶而来。
蓝涣拔剑抵挡，却终不敌强烈的雷光。他闷哼一声，一丝鲜血从唇角渗出。
“你...！”
下一秒，他便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。
“这雷电本来就是我该承受的劫，你挡什么！这么想死吗！”
“瑶...你，真好......”
我到底在做什么？
瑶反应过来，才发现自己下意识的将那人护在怀里。他张开羽翼，护住二人身体。
十六岁的蓝涣已是少年，眉眼早早显露出倾城的风姿，惊为天人。他已经很高，从瑶怀里站直身体，转而拥住他。清淡的檀香味弥漫在两人之间，是令人心悸的熟悉。
蓝涣将布满符文的外袍披在瑶身上，低头贴近他的耳际，轻声呢喃：“瑶，你知道吗？前世的我最后悔的，便是没能从一开始就护住你。”
所以现在的我，才不由自主想接近你，保护你，拯救你。
从初遇那刻开始。哪怕我力量弱小微不足道。
也许，这便是我今生的宿命吧。
雷还在不断的砸下，仿佛想要将天地撕裂，而在这凄风苦雨中，两个人的身影紧紧相拥。仿佛世间万物都不能将他们分离。
他们皆遍体鳞伤，皆浑身浴血，皆痛苦挣扎。
但他们不曾分开。
一声轻叹消弭在雷声轰鸣中。
瑶睁开眼睛。
『果然，我又心软了。
蓝曦臣，我输给你了。
我这辈子，永远忘不掉你的好了。不管前世，还是今生。
我可真是，自作自受。』
五、苍白
一个人对另一个人好，需要理由吗？
若不需要理由，为何会有人反对？
世间很多事情，不是一句话说得清，也并非愿意二字便可解决。
得偿所愿，实在是太难太难。
本来无一物，何处惹尘埃。但若尘埃在人心中，汇聚起来，便是滔天尘暴。
亦如这世间的成见，狭隘，黑暗，以及一切自以为是的正义。
不过是为自私找的借口。
当邬山村民一起围住山林，当作法的修士布下天罗地网，漫天的结界，封印住沉睡的山鬼。
“此等妖物，吞人精气，食人血肉，天理难容！尔等随我一起，趁其沉睡，将其封印，守护邬山的太平！”为首的修士喝道。
“结阵——！”一声令下，众人灵力翻腾，在空中汇聚成一点白芒，像圆弧一般罩下来，覆盖住整个密林。
“封住那怪物！”
“感谢仙师救命之恩！您的大恩大德，我们全家一辈子不敢忘！”
“我给您磕头了！只是我们家那口子，再也回不来了啊......”
“这下终于安全了，谢谢仙师们！”
......
无数的村民跪在地上，拜谢着给他们带来“安宁与和平”的仙师，献上自以为珍贵的财宝，然后附和着，对山鬼一通谩骂。
他们相信，他是几起失踪案的元凶。
因着他颓靡而消沉的神情，因着他鸦青的羽翼，因着失踪的人，在附近寻到了破碎的衣裳。
他们便认定是他。
没有了解。
无需了解。
自诩正义的修士降妖除魔，也总要收取高额的报酬，毕竟人不为己，天诛地灭。
『我从沉睡中苏醒。
身体各处都泛着不可言说的疼痛，眼前一片苍白，辨不清身在何处。
我的身体，依然被缠住，山林还是熟悉模样，但空气中涌动的细微白芒，和充斥这片空间的死气，都告诉我，一些不寻常的事情发生了。
我明白了，是封印。
外面人进不来，里面人出不去。
被封印住的我，力量，骨血会一点点受到侵蚀，直到被结界吸干，彻底“净化镇压”。
呵......
如此的防备我，只是因为我吃了几个贪婪的人类？
未知全貌，妄下定论，真是熟悉的风格呢。
果然，大部分人都只是人云亦云随波逐流，愚蠢的很，也自私的很。
只是，我怕是再也等不到那个人了吧。』
瑶垂下头，看着自己被藤蔓缠绕的身体，冷冷的笑着，笑不辨是非的人群，也笑怀着奢想的自己。
那笑意一点点扩大，成了歇斯底里的狂笑，而笑到最后，只剩下喘息的低嚎。眼角的泪，划过泛着病态青紫的皮肤，沾湿了发。
“为什么...为什么......”
万籁俱寂的山林，只有破碎不成调的呢喃。
“这天下都容不下我......”
『生来不同，便是错吗？
追求自保，也是错的吗？
我，错在何处？
那些漫谈正义之辈，就一定是对的？
天地之法何在？
公平道义何在？
浪子回头改过自新少见，一错再错变本加厉常见。
谁会去相信一个罪孽深重死有余辜之人？』
凄凉的笑声穿透层林，惊起一众飞鸟。
『我与天争，与地争，与命运相争，却独独忘了算这人心。
而人心，最是险恶。
我还能存着什么念想？
皆是无望。』
六、嫩绿
山鬼被封印后，邬山村民的日子一天天过去，和往常一样，平淡而按部就班。
失去丈夫的妻子改嫁了，失去父亲的孩子有了新家庭，失去朋友的人又有了新的圈子，一切都轮转更替，有条不紊。两年过后，甚至无人记得，山中曾有妖物作乱。
直到十八岁的蓝涣再次到来。成人礼上，姑苏蓝氏蓝曦臣，封号泽芜。
而此刻，听说了两年前围剿的他，急迫的奔上山，循着记忆一路奔跑，却在将踏入深林之际被白色的屏障阻拦。
“让开！”他手掌轻动，蓝色的灵力涌出，似水般冲击着眼前的结界。
结界只是轻轻颤动了一下。
这样不够呢。
朔月出鞘，凝集了灵气之菁华，宛如实质般的攻击，一下下，朝向强大的结界。
蓝涣只有一个想法，他要进去。
进去见那人。
那个说好了会等他的人。
几乎地动山摇般，所有人都被惊动，战战兢兢涌到结界前，看着疯魔一般不断劈砍的蓝曦臣。
“公子快住手吧！那里面可是妖精啊！吃人的妖精啊！”
“停手吧，救救我们......”
蓝曦臣不为所动。
他只想知道，那个曾经笑的灿烂柔和的人，是否还是记忆中模样。
“曦臣！”
终于，他还是在一声怒喝中停下了手里的剑。
他一向敬重的叔父，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望着他：“曦臣！你为何要护一妖物！”
“阿瑶不是妖物。”
“你是泽芜君，是朔月和裂冰的主人！你可知先祖留下的这两件灵器？皆是天下的守护，理应造福这天下！”蓝启仁气的颤抖，“而你...你看看你在做什么？”
“叔父，我是泽芜君，也是蓝曦臣，是蓝涣。我也有我的私心。”蓝涣敛眉，不再看脸色难看的蓝启仁，“况且...我若是连一人都护不住，又如何护这天下苍生？”
“你...强词夺理！妖物就该赶尽杀绝！他们扰的人世间不得安宁！从前所讲，你都忘了吗？”
蓝涣的脸上表情淡淡。
他第一次不带笑意的看着眼前众生。
有的恐惧，有的惊慌，有的愤怒，有的焦虑。
此乃众生相。
蓝启仁看到如此陌生的蓝曦臣，不由愣在当场。只听他缓缓开口——
“妖物又如何？妖便一定害人吗？说到底，你们不过是因为他与你们不同，便容不下他，你们又可知他所杀之人是善是恶？说到底，善恶又如何分辨？”
蓝涣的面上泛起浅淡的笑意：“叔父，你相信众生，而我，相信阿瑶。”
泽芜君以全部的灵力，一击破开两年前数人合力布下的结界。
他颤抖着走近位于暗黑密林深处那个在梦中出现无数次的身影。那个身影，孱弱的仿佛风一吹便会倒下。
“瑶？阿瑶？你听得到吗......
我来了。
我来找你了...
抱歉，我来迟了。”
『我的脑海一片混沌。如新生的孩童般，无法分辨一切，被疼痛和眩晕占据。
我听到有人在呼唤我的名字。
那个声音很模糊，很焦急，但很好听。
它很熟悉...
熟悉到我浑身血液都在沸腾...
我想回应他的呼唤。』
“阿瑶！”
“阿瑶......”
“我...在...”我的嗓子已喑哑到几乎发不出声音。而身体更是没有一丝力气，若无藤蔓的缠吊，恐怕早已倒在地上，化为泥土。
『我倒在一个温暖的怀抱里。那里有好闻的檀香气。是令我心安的味道。
我听到唤我名字的声音弱了下去，清冽柔和的箫声响起，仿佛能涤荡世间一切黑暗与污浊，抚慰一切躁动与不安，润泽一切荒芜与新生。
这段箫声，我听过无数遍。』
一曲《冰释》，泽芜君没用任何灵力。
只有他的气息，和裂冰的共鸣。
阿瑶，我以此箫声，许你一世福祉。
我不愿为天下人的泽芜君，只愿为你一人的蓝曦臣。
但见以蓝曦臣为中心，似有春风化雨，润物无声。荒芜的土地萌发嫩绿的新芽，枯死的树木长出鲜嫩的新叶，含苞的花朵绽放成动人的模样。
眼前皆是一片生机勃勃。
为一人而奏的乐曲，福泽了万物。
而此刻，那人就在他怀中，悠悠转醒。
七、流金
『我在哪？
是在梦里吗？
若非梦里，为何会如此温暖...
若非梦里，为何会看到他......』
眼前的世界一点点变得清晰，瑶眨了眨眼睛，看着眼前近在咫尺的面容。
那是他生生世世，在梦里，在指尖描摹无数次的脸。
那是蓝涣。他隐秘的藏在心底放在心尖的蓝涣。他想触碰却又收回手的存在。
此刻，蓝涣俊美的容颜显得疲倦而苍白，眼底有着淡淡的淤青，但那双棕色的瞳仁却因他的醒来而充斥着浓烈的欣喜。
“阿瑶。”
这声呼唤，温和却坚定，带着不容抗拒的执着。蓝涣的怀抱紧了紧，拥着这失而复得的喜悦。
怀里人，是他的阿瑶。
是他刻骨铭心难以忘怀的心头朱砂痣，是他夜夜梦回时想走近却挽留不得的意中人。
他无数次的伸出手，想拉住将坠落深渊的金光瑶，却总是差一点。
便看着他在眼前化作晶莹的碎片。
他一次次的体会这无法言明的炙痛，而现在，他心心念念想要守护的人，就在他怀中。
两人的脸离得极近，蓝涣不由得伸手，轻轻抚上瑶的脸庞。略带薄茧的指腹从额头划过眉骨，沿颊侧一路来到下颌，而后辗转在柔软的唇瓣。指尖抚过的线条流畅而完美，触感极佳。
瑶的皮肤白的几乎透明，似乎带着几分病态而羸弱，上扬的眼角无意间透出睥睨天下的气势，此刻却收了几分，而带上乖顺。
他的唇微启，吐出的气息似有若无的撩拨着蓝涣的心弦。
“阿瑶...”
唤着他的名字，蓝涣微微低头，唇落在那人眉间。
清浅的一个吻。
一路向下，最终停留在那处诱人的殷红。是他手指抚过的柔软。
他们贪婪的汲取着对方的温暖，呼吸间都交融着彼此的气息，温柔又炽烈，仿若天崩地坼都无法分离。
待到这个绵长的吻结束，两人在微喘的气息中望向彼此，相视一笑。
瑶第一次感觉，自己会溺死在蓝涣极尽温柔的目光里。
他的身体，悄然间发生着变化——缚住手脚的藤蔓缩回石壁，鸦青的羽翼一点点伸长，泛出七彩的光芒，交织成梦幻的颜色。
眉间一点丹砂，胸前一片金羽。
在蓝涣的眼眸中熠熠生辉。
诅咒解除了。
“你现在所见的我，才是真正的山鬼。”或者说...山神。
瑶挣脱蓝涣的怀抱，站起身。他笑着展开羽翼，振翅而飞。果如传说中一般，翼若祥云，羽若流光。
他带起的轻风拂过蓝涣周身，只留下眼底的惊艳。
一直到瑶落在地上，走到他眼前。
“以前我一直以为，我永远无法解开这诅咒了。”瑶笑着扬起唇角，“因为我怕等不到，心爱之人的吻。”
『毕竟像我这般的人，如何奢求心悦之人的爱？』
“好在啊，我等到了。”
自身故后心死，到诅咒不得解脱，再到等了数百年，他早已看尽人世间沧桑与无常。难耐的孤独，无数次的厌倦，他曾想结束自己的生命，却只能在无尽的痛苦中挣扎。
连死亡都做不到。
已有许久，不曾感受到温暖了。
瑶小心翼翼的取下自己前胸的金色羽翼，郑重的递到蓝涣手上。
山鬼一生只有一根金羽，诅咒解开后化而为山神，前胸生出金羽，人类得之，可遂其愿。
瑶将金羽赠与蓝涣。
“谢谢你，蓝涣。许个愿望吧。”
『谢谢你此生护我，祝你得偿所愿。』
他微笑的看着蓝涣，而后毫不犹豫的搂上那人脖颈，狠狠地拥住，似乎永远不会松手一般。
——因为，这也许是最后一个拥抱了。失去了金羽的山鬼，将化作虚无，湮灭在这世间。
为何竟觉心里憋闷，眼底酸涩？
瑶看着自己的身体一点点变得透明，变得轻盈，又渐渐化为金光流转的碎片，随风飘散而去...
再见了，蓝涣。
他闭上眼睛，不敢再看蓝涣最后一眼。
“阿瑶。”
『为何？为何我还能听到尘世的声音？』
瑶茫然的睁开眼睛，却见空中飘荡的碎片，重新融聚在一起，缓缓的拼凑成了一具新的身体。
...是他。
低头看着自己焕然一新的双手，瑶有种满满的不真实感，他抬眸望向蓝曦臣。
他正微笑着向他走来，步伐坚定。
“我的愿望，是期望你能平安一世。和我一起。”那个怀抱只为他而敞开，“我的阿瑶。”
——FIN.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