玄沧。

单机人/杂食人

【蓝曦臣个人向】【心不由我】

给幼幼@山幼 的生贺,码字可累死我了=A=


全文1w1k,改编自蓝曦臣个人曲《不由》

我终于对《不由》伸出魔爪了 =) 

(以及,海宽老师的《不由》真的很好听!)

 

私设颇多,ooc,码字匆忙bug还未修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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楔子.月明千里故人遥

 

夜已经深了,天幕沉沉透着漆黑。深重的夜色笼罩着几近熄灭的万家灯火,也落在凡境之外缥缈的云深不知处。

轻柔的风从半敞的窗子灌进寒室,卷起桌上的书页,复而又恢复了平静。蓝曦臣坐在桌案前,抬起头,恰能看到夜空高悬的那轮明月。

 

月色微凉,琴音轻鸣。蓝曦臣低了头,十指在琴弦上轻轻拨动。他心里一阵微微的怅然,不知所起,亦不知何归。只是那细密的疼,缓缓的,沁到心里去了。

 

转眼之间,他在这世间已过了四十度春秋,像一场大梦不复醒,又似窗外婆娑的叶,终究会随着一阵风,落下枝头,归于尘土。

 

无人会问落叶是否愿化作尘泥,也无人去关心其他人心中所想。如今恶人已除,劫后余生,仙门安定,盛世太平,但蓝曦臣却觉得很累。是无奈,是惆怅,也是深深地无力感。

想来自己这半生惊才绝艳,受人爱戴,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?但在梦境深处,总会有一股压抑,重重的闷在他胸口,夺了他所有的自由,让他透不过气来。

 

不过...他又何曾真正自由过呢?

一世苦短,终究身不由己。

 

 

 

一.昨夜微霜初度河

 

三岁的孩童看着眼前襁褓中的婴孩,有些手足无措。他有些好奇的瞪大眼睛,想摸一下那个看起来雪白软糯的团子,又有些怯怯的不敢伸手。

 

“阿涣,这是你弟弟,你要不要抱抱他?”蓝夫人见他想却不敢的神态,抿唇笑出了声。

“我...我可以吗?”小小的蓝涣还是有些紧张。

“来,别怕。”蓝夫人笑着将怀里的孩子递给他。

 

蓝涣小心的接过这个幼小的生命。那孩子睡得很熟,长长的睫毛乖巧的覆盖着,在他白皙的脸上投下小小的阴影。蓝涣看着他软嘟嘟的脸颊,忍不住伸手轻轻戳了戳。

这一下子,怀里的婴孩睫毛轻颤,睁开了眼睛。

 

那是一双极为浅淡的琉璃色瞳仁,清澈如无波澜的湖水,那眸子眨了眨,在蓝涣的期盼里,化成了一汪笑意。

“娘亲你看,他笑了!”蓝涣激动的叫起来,丝毫也不记得叔父教导的“雅正”,也笑的开怀。

蓝夫人低头,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,也将他揽进怀里:“阿涣,你要记得,你们是兄弟,是血脉同源的亲人,以后可要相互帮衬着。”

 

年幼的孩子应下了,那时他还不太懂这番话意味着什么,只是心里一想起那个孩子的笑,便暖暖的溢出几分温热来。

 

童年说长不长,说短不短。对蓝涣来说,不过是从一个地方到了另一个地方。而叔父的教导,也从家规到立德再到学识。

对蓝涣和他弟弟蓝湛,他总是很严格,几乎到了一种苛刻的地步。他说这是为了他们的未来,说他们是蓝氏的希望,理应做到最好。

 

但蓝涣有时候会想,自己现在所做的一切,是否真的是出于内心的意愿?还是如叔父所说,是为了以后赢得世人的认可和尊重?

到底是他想做,还是他该做?

 

但尚且年幼的他还想不明白。

 

想做的事......课业闲暇时,他会看着自己身边冰雕玉琢的白雪团子、比自己小三岁的弟弟。那孩子一脸严肃,蓝涣却能从他古井不波的脸上看出他的几分情绪。和自己不同,蓝湛总是很认真的完成叔父布置的各项课业,而并不会胡思乱想。

 

有时候他想逗一逗自己弟弟,像娘亲那样,说些玩笑话,看他脸红却闷在心里不说的样子,而每每这样,看到小孩子这般神情,蓝涣却又会不忍,将自己瞒着叔父悄悄搜集来的小玩意送与他,叮嘱两句好好保管。

 

兄弟二人从小一般长大,感情也随着成长愈发深厚,几乎一眼,蓝涣便能看出自己那不善表达的弟弟心中所想。

 

有时候想想,这样下去也不错,纵然生活枯燥,规矩繁多,但心里总归有一片牵挂。

 

 

 

二.多情自古伤离别

 

变故发生在蓝涣九岁那年。那本该是一月一次见娘亲的日子。

但叔父却将二人叫了来,一脸严肃的告诉他们,他们的娘亲不在了。

 

这个消息让年仅六岁的蓝湛怔怔的立在了原地,而蓝涣,只觉得自己像在做梦。

他九岁了,懂得事情已经不少。

他知道“去世”就是世上再无这个人,永远不会再见,也知道自己的娘亲,其实半辈子都被“囚禁”在云深不知处的龙胆小筑,无法外出,自己的骨肉也只能一月见一次。

 

幼时他贪恋娘亲的温暖,而渐渐长大,再见娘亲,心里却多了些不一样的意味。

他看着娘亲日益消瘦,看着她脸色苍白,看着她怔怔望着远方出神,那股缓缓升腾的情感,便再也挥之不去。

他知道,那种感情叫做同情。

他也知道,自己的娘亲,并不快乐。

 

 

蓝湛很伤心,他仍然固执的,每年都去龙胆小筑,去母亲曾经居住过得院落门口,静坐半晌,而蓝涣却只是远远的看着他。

 

他心里微微叹了口气。

死亡,其实何尝不是一种解脱?

父母的事情,从来没人和他说过,但他从旁人避之不谈的几句议论中,便拼凑起了整个故事。

 

 

后来蓝涣取了字,曦臣,十几岁的时候,他常常梦回,想到自己小时印象缥缈鲜少谋面的父亲,清瘦温柔爱笑慈祥的母亲,古板严厉循循善诱的叔父,以及每日兰室焚烧的幽香,每次听学时聆听的梵音,都觉得遥远又亲切。

 

这是他有印象以来的生活,不可磨灭的回忆,却也是无法逾越的鸿沟。

除了娘亲去世,几乎毫无变化的生活。

 

但这样的生活,却总有变数。

 

 

 

三.酒逢知己千杯少

 

云深不知处又来了一批求学的少年。

云梦江氏的魏无羡,便是其中最亮眼的一道光。少年心性,活泼开朗,笑起来神采飞扬。蓝曦臣看着这丝光亮,一点一点走进了自己的弟弟心里。

他说不清自己的心情,似是欣慰,又像是感慨。

 

有时候想想,蓝曦臣觉得自己其实是个不那么在意情感的人,他有自己的处世原则,也有自己的判断标准。黑白,是非,善恶,曲直,尽管世间道法自然,却皆是由心而定。

 

感情之事,他从未想过,亦没有定论。作为青蘅君长子,他习惯用温雅的微笑作为自己的标志,和无数的人交往,却几乎从未真正将心里话向谁说过。

忘机不善言辞,说了几乎没有回应,而旁人却更无从谈起。他们为着蓝家,为着他的身份,名声和地位与他交谈,他们说他端方雅正,有先人之风,不愧为姑苏蓝氏双璧之一。

他们还称他为世家第一公子。

 

对这些,蓝曦臣其实并没有什么想法,心底甚至翻不起一丝波澜一朵浪花。

而此刻,他看到魏公子嬉皮笑脸的凑近忘机,努力同他搭话,插科打诨,不由得被触动了。

这样纯粹的感情...想拥有,真是困难啊。

 

他的身份,注定无法有纯粹的感情,与他交好的人,几乎都掺杂着利益的勾连,而他也渐渐学到了这样同人交流的方式。

 

便是将内心都藏起来。

 

而忘机,毕竟与自己不同。他不需要处理宗门关系与连接,只需要做好众人眼中的楷模,而蓝曦臣却需要事无巨细的安排好。

 

他是未来的宗主。

欲戴王冠,必承其重。他需要...面对更多。在这样的人生中,感情,或者说纯粹的感情,并不是必需品。

但若是真有如此的一份心意摆在面前,蓝曦臣也不知道,自己会不会心有所感。

 

 

 

四.独在异乡为异客

 

后来的一切都超出了他的预期。

他知道温氏横行,却没料到他们猖狂至此,闯进云深不知处,甚至要求他们自毁仙府。那天晚上,熊熊火光照亮了半边天幕,将血一般艳烈的红涂在了云深的每一个角落。

而后是焦黑,斑驳而惨烈,满目疮痍。

 

蓝曦臣记得叔父找到自己,那个时刻他像是瞬间苍老了许多。他将蓝氏历代流传下来的藏书,一代代人的毕生心血,交给蓝曦臣。

他说曦臣,带着我们的希望,离开这处是非之地。蓝氏能否传承,就靠你了。

蓝曦臣感受着抓住他的双手在微微颤抖,那双将自己抚养长大的手已然布满了皱纹,沧桑而枯瘦,亦如叔父布满了愁云的面容,眼底却还含着深深的期待。

 

“曦臣定不负所托,叔父和忘机亦要保重。待到局势稍缓,我会回来,一同重建云深不知处。”他顿了顿,似乎是哽咽了一下,又补充道,“这里是我永远的家。”

 

 

那年他刚及弱冠,也不过是个还未经事的少年。

一路跋山涉水昼夜奔波,还要躲避问温家人的追杀,他受了风寒,在途径云梦之时,终于体力不支,昏倒在一条幽深昏暗的巷子里。

力气完全流失前看到的最后一个画面,是晃动的街巷,天边将要落下的夕阳,和似乎渐渐走近的人影。

 

后来回忆起和金光瑶的第一次见面,蓝曦臣总会觉得唏嘘。

他从疲惫中醒过来,便看到那个少年。

而他印象最深的,是那双眼睛——

黑白分明,含着笑意,灵动而惹人生怜。

 

少年朝他微笑:“公子你醒了?看你在路边晕倒了,我便擅作主张将你带了回来,如有冒犯,还望见谅。”

蓝曦臣一怔,随即向他道了谢:“多谢这位公子出手相助,此恩日后定当回报。”

“我既带了你回来,便不会坐视不管,公子先好生修养,莫要累坏了身子。”少年答到,冲他笑了下便继续手上的活计。

蓝曦臣心下思绪万千,一时又不好开口,也只得默默想着自己的事情。

 

那时他没有想到,这个现在还籍籍无名的少年,会成为日后他生命中浓墨重彩的一笔。

 

 

 

五.蜡烛有心还惜别

 

孟瑶待蓝曦臣是极好的,照顾的几乎无微不至,又不会让人觉得尴尬,处了一段日子,蓝曦臣都快忘记自己从前二十年所习惯的生活——听学,修炼,完成课业......

 

现在情况特殊,仙门百家都似海上漂泊的小舟,而他和蓝家处在洪流中心,恰是那艘灌了水折了帆的船。

他听闻温氏“教化”,忘机和其余仙门子弟一同奔赴岐山,又担心他的腿伤;而在听到其余仙家弟子都从妖兽洞穴中逃出生天,唯有忘机和那位云梦的魏公子不知所踪,更是忧心的茶饭不思。

 

孟瑶劝了他几次,都没能劝动这个执拗的人。

他将碗搁在桌上,看着蓝曦臣,慢慢的开口了。

“你若是不吃,那我也不吃了。”

“阿瑶,你......”

孟瑶见他着急,才幽幽开口:“唉,曦臣哥,我知道你担心,也知道你恼恨自己身不由己帮不了什么忙,但这些本不是你的错,你何必拿别人的错惩罚你自己?”

他看了蓝曦臣一眼,继续道:“如今温氏暴虐,有违天道,必失人心,一场大战是免不了的。到那时,便是墙倒众人推了。”

蓝曦臣眉目间的忧色仍未散去,长叹一声:“温家宗主温若寒,确实不是什么简单角色,其他家族不敢与其争锋,更何况现在的局势下,仙门百家基本是一盘散沙。”

 

金光瑶默然,旋即才开口:“不管现在什么样子,人永远无法预测未来。保持期望,才能追逐好的结局。曦臣哥若是想做些什么,也要保证自己有足够的体力吧。”

蓝曦臣不再说话了,也终于不再折磨自己。

他想了很多,关于自己,关于蓝家,关于未来,驳杂的思绪混杂在脑海里,带来一天又一天的愁思。

 

过了一阵子,莲花坞覆灭。

仙门哗然,人人自危,生怕自己成为下一个云梦江氏。一切都彻底乱了套。

 

蓝曦臣知道,自己该回去了。回去...回到蓝家。

 

 

离别那日,风很大,日光很烈。

孟瑶看着蓝曦臣辞别,动了动嘴唇,终究是什么都没说。蓝曦臣看着照顾了他这些时日的少年,心底也涌起了几分不舍。

那是他第一次能畅快的和人交谈,将心里那些无法言说的话讲出来,也是他第一次真正意义上遇到了危难,而这人正是将他从危难中拯救出来的人。

只是...他不可久留。他有他的责任,有需要面对的事情。而孟瑶自然是理解的。

 

他目送着蓝曦臣的背影渐行渐远,最终只说了一句:“蓝公子,后会有期。”

 

 

 

六.昨夜星辰昨夜风

 

回到蓝家,并非是战争的结束,而只是难言的开始。

蓝曦臣的父亲青蘅君过世了,叔父暂代宗主一位,而他归家,这份沉甸甸的责任,便落在了他的头上。

 

他别无选择,亦不能拒绝。

世无定法,但有些事情,这冥冥中必将有人承受。没人问他愿不愿意,他们只知道,他应该如此。

 

面对蓝曦臣,世家第一公子,灵力高强,温文尔雅,君子如竹,人们常常忽略了,他其实只有二十岁。他的肩膀还稚嫩。

他要面对的,是温若寒所带领的温家。

 

包括蓝曦臣自己,其实内心也有所怀疑。

 

归家的那天晚上,他来到供奉蓝氏先人的祠堂,尽管已被修葺一新,但那些曾经被毁坏过的地方,却是永远都不可能恢复从前的模样。

 

祠堂的最后,供奉的是块新的牌位。那正是蓝曦臣故去的父亲——青蘅君。颤抖的手抚过的响亮名号,如今也只是纸上苍白无力的几个字,蓝曦臣闭上了眼睛,直直的跪了下去。

 

“父亲...我该怎么做......”

 

从小到大,他几乎不曾亲近过自己的父亲,却在这一刻,被突如其来的茫然击垮。他当然知道自己该带领蓝氏,集结仙门百家共同抗温,但是——

“我真的能做好吗...”

 

“唉......”门口响起了深深地叹息。

脚步声由远及近,最终停在蓝曦臣身后。

 

蓝启仁看着自己的侄子,苍老的脸上浮现出浓重的悲伤。他缓了缓情绪,声音几乎哽咽:

“辛苦你了。但有些事,只能你来做。我和整个蓝家,都会在你身后,听你这个宗主的每一句话。”

 

“我们相信你。”

 

 

为着这句相信,蓝曦臣拼了性命,也把蓝氏守了下来。

他本想做逍遥云中仙,不染凡俗尘中事,却无法了却恩怨,亦无法摆脱杀戮。

战争不由他定。

 

但纵然硝烟与战火化作尘泥,一切尘埃落定烟消云散,也避不开世间清浊恩怨是非。

他的剑还是出鞘,为了保一个人。

 

那人是孟瑶,是在他落难时伸出援手,射日之征中卧底温家传递情报,而被聂明玦误会险些伤到的人。

后来他也在想,若是没有当初,没有孟瑶之于他的救命之恩,亦没有射日之征后自己在聂明玦刀下保住孟瑶,以后的一切,是否都会不一样。

可是没有如果。

若再有一次选择的机会,他们还是会沿着原先的轨迹,走出相同的道路。

尽管他的立场并不完全代表个人,但在某些事情上,心之所向,仍是他下意识的选择。

 

也许从那一刻起,就注定这一世的不由。

 

 

 

七.相逢何必曾相识

 

聂明玦,蓝曦臣,金光瑶三尊结义,一时传为佳话。

以茶代酒,抹平一切恩怨是非,所有的说出口未出口的话语都随着这一拜,消弭于世,留下每个人心中不一样的故事。

蓝曦臣很敬重聂明玦,他知道他的性烈如火眼里容不得沙子;而他也心疼金光瑶,这位义弟因着一些原因,在世人眼中一直蒙着一层阴翳,但在蓝曦臣看来,他此人并非如此。

 

在他眼中,金光瑶心系苍生敬上怜下,待人谦和有礼,又顶着自身在金家的压力帮他重建云深不知处,还提出了建立瞭望台的设想,为百姓谋福祉。

然而,这样的人,着实没有受到应有的尊重和认可。

结义是蓝曦臣所提,一方面想缓和这两位的关系,另一方面,也想借势为金光瑶在金家增添一些倚仗。

他们的关系确实是极好,一同经历过那段困苦的日子,彼此间心照不宣的秘密像是一把锁,将他们的情感拉得很近。蓝曦臣可以在金光瑶面前说出自己难以宣之于口的心事,而金光瑶或是认真倾听,或是同样说起自己的故事,不论怎样,总会让蓝曦臣的心情变得豁然开朗。

 

高山流水觅知音,而蓝曦臣以为,他和金光瑶,也算得上这浊世中的知己。

 

 

唯一让他心里压抑着的,便是他三弟和大哥的关系,这二人的关系总在有所缓和的时候又走进死胡同,立场不同分歧巨大,也都无法真正的做出让步。

但他又能说谁错了呢?

蓝曦臣看得出来,聂明玦近年来脾气愈发暴烈,想来是聂家一直以来所受的刀灵反噬之苦。于是他教了金光瑶清心音,想着他能为聂明玦缓解一二。金光瑶学的极快,弹奏一遍便能压制聂明玦心底的燥郁之气,但蓝曦臣不曾想,这是祸端所起。

从聂明玦一次次气势汹汹的质问逼迫,到那句气急了的“娼妓之子”,再到金光瑶从金鳞台上跌落,有些东西失去了就再也回不来了。

 

 

令人忧心的自然不止这一处。

射日之征开始,忘机也总是忧心忡忡。蓝曦臣想,这许是与云梦的魏公子有关。

不过现在,应该说是夷陵了——

 

前些日子,魏无羡与江晚吟一场大战,皆重伤而归,江晚吟宣告,魏无羡叛逃云梦江氏,从此恩断义绝,势不两立。

听闻这消息,蓝忘机眼底的忧色几乎藏不住。

蓝曦臣明白。他看着自家弟弟从小到大,虽一直执拗,却从未为了什么人这般忧心。从前的魏无羡,披一身阳光,笑起来洒脱不羁,令人心情舒畅,而如今,他浑身上下都透露着一股阴郁之气。蓝曦臣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,心中却暗道一声可惜。

 

曾经的少年郎,把酒言欢醉今朝,如今这样一条道走到黑,确实心性大变。

他执意要保住温家的人,甚至一言不合便要动手,蓝曦臣理解,却又无法完全理解。

 

他想到蓝忘机看向魏无羡时含着担忧和悲痛的眼神,想到他踌躇而怅然若失的神色,又想到他说的话,心下不由叹了口气。

 

“兄长...我想带一人,回云深不知处。”

可他不愿吧。

感情之事...如何强求的来呢?

 

 

 

八.天若有情天亦老

 

射日之征之后的仙门表面太平,内里却云波诡谲暗流汹涌。可是凭一己之力,又能改变得了什么?

曾经的英雄魏无羡,现在成了人人得而诛之的魔头。江湖浩荡,人世喧嚣,只是,众人的利益变了。当魏无羡站在他们一边,一同抗温的时候,他是勇士,是英雄,而时过境迁,他站在了众人的对立面,讨伐之声便纷至沓来。

 

蓝曦臣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度过的那几年,世事变迁,涤尽了兴衰百态,却无法解开他心中理不清的思绪。

穷奇道截杀,血洗不夜天,事情已经到了无可转圜的余地。他知道忘机对魏无羡情根深种,却难以凭自己一力为忘机保下他。他还记得不夜天那次,忘机带着魏无羡离开,而他和蓝家长辈找了许久,才在乱葬岗一处山洞中找到了二人。身受重伤的蓝忘机握着魏无羡的手,说着从未出口的话,不断地输送自己将要枯竭的灵力,而不省人事的魏无羡,一直重复着同一个字。

 

滚。

 

那是蓝曦臣第一次见到蓝忘机这般失控,在诸位长辈要求他交出魏无羡时,他通红着眼眶,将那人护在身后。避尘出鞘,一阵刀光剑影,纵伤了数十长辈,他也坚定地站在魏无羡身前。

他拖着重伤的身体,一直将魏无羡送到安全的地方,才回来向长辈领罚。

 

身后逶迤一条猩红的血痕,他的白衣几乎全部被染成血色。但在云深不知处的祠堂,蓝忘机直直的跪下,硬生生挨了三十三道戒鞭。

他一声都没有吭。

 

蓝曦臣闭上了眼睛。

那每一道戒鞭,都仿佛打在他心里,他不忍看到这样的忘机,亦无法理解,他何至于为了一个人,所谓十恶不赦罪孽深重之人,如此执迷不悟?

他问忘机,你后悔吗?

而蓝忘机回答,有悔。

 

“我后悔...没能在之前便护住他。”

 

 

那悔恨终究还是持续了下去。

三年时间,蓝忘机重伤难行,寒室都难以离开,而这三年,世间腥风血雨终将归于平静。

四大家族带领下,围剿乱葬岗,而风光一世的夷陵老祖魏无羡,毁坏阴虎符时,遭受百鬼反噬而亡。

 

蓝忘机听闻这消息,拖着还没好全的身体,一路奔波到了乱葬岗,蓝曦臣根本无法拦住。他站在山门,望着忘机离开的方向,幽幽叹了口气。

 

沉浸在感情里的人,全身心都是对方,不容其他,而忘机得知魏公子已经身死......他不敢想象结果。

后来蓝忘机归来,抱回了一个五六岁的孩子。那孩子脏兮兮的,高烧昏迷,紧紧的攥着蓝忘机的衣襟,而素来不喜与人接触的蓝忘机,此刻神色愈发肃然。

 

肃然中含着悲戚,悲戚中却带着一丝浅浅的温柔。

 

“兄长。”蓝忘机看着蓝曦臣,目光坚定。

他不需要多说,蓝曦臣都明白。

 

唉。

 

“你想留下这个孩子?”蓝曦臣沉吟,“他叫什么名字?”

蓝忘机一怔,复而道:“蓝愿。”

蓝曦臣沉默片刻,颔首示意:“叔父那边,你说过了吗?”

“未曾。我亲自去禀告叔父。”蓝忘机抱着孩子的手紧了紧。

“去吧。孩子烧的有点重,先找医师看一下吧。”

 

蓝曦臣还是妥协了,于情于理,他希望蓝忘机快乐起来。而魏无羡已经不在,这个孩子,也当是情感寄托吧。

至少,还留有一丝念想。

 

蓝愿...蓝愿......忘机他,愿什么呢?

 

 

 

九.当时只道是寻常

 

聂明玦修炼成风刀灵反噬,爆体而亡,不久之后,金家宗主金光善也突发恶疾暴毙而亡,四大世家,一下子换了两位宗主。

他们这一辈,是真正的长大了,可以独当一面了。就算再抗拒,也无法和苍凉无情的命运相搏。

 

金光瑶继任家主,登位仙督时,蓝曦臣受邀前往金鳞台。

他踏上百级长阶,看着熟悉的那人穿上最华贵的金星雪浪袍,头上换了镶着金边的软罗乌帽,眉间丹砂格外艳烈。

金光瑶一扫眼底郁色,面对着蓝曦臣,自己的二哥,笑意也多了几分真心实意。

 

“这些年,多谢二哥帮持了,凭我一人,在金家怕是很难立足。”金光瑶从不吝啬自己的笑。

“金宗主说笑了,如今你可是仙督了,这些荣耀,都是你应得的。”蓝曦臣也笑,“你做了很多,这些年的确辛苦了。”

 

“二哥这称呼,真是折煞我了,何必这么生分?和以前一般称呼就好。”金光瑶失笑,“不过既然我到了这般情境,有些事,自然也是想做好的。”

“阿瑶说的,可是瞭望台?”蓝曦臣心下了然,“我想如今世道不同当初,支持者也日渐增多,想来不久便可提上日程了。”

“多谢二哥鼎力相助。”

“跟我就不必客气了,当年云深不知处重建,阿瑶也帮了我许多。”蓝曦臣一笑,与金光瑶一同向金鳞台内走去。

 

对自己这个三弟,蓝曦臣生不出一丝苛责之心,不管何时,他总是谦恭有礼,甚至此时,在金鳞台,二人走在路上,金光瑶还是习惯性的略微落后半步,又不失客气的侧身为蓝曦臣引路。

 

“二哥这边来,这处园子名‘绽园’,仿照你们云深不知处的建造,略加修改,想来二哥会喜欢。”

金光瑶引他进了这处园子,蓝曦臣四下环顾,果然很是有几分熟悉,恍然间以为回到了云深。若不是偶尔所见的几株成簇开放的金星雪浪,他几乎以为自己还在姑苏。

 

“阿瑶有心了。”他赞到。

和金光瑶一起,他惯会宽慰人,蓝曦臣的心情总是晴多过雨,而有什么烦心事,和他一说,也好像不那么愁了。

 

 

金光瑶在任数年,仙门太平,百家相安无事,因瞭望台的修建,各地邪祟出没都少了许多。

而蓝曦臣无事之时,便会前往金鳞台,同金光瑶商议请谈会事宜,或者只是说说话,也觉得浑身轻松。

 

有时候蓝曦臣想想,若是日子一直这样下去,诸事太平,也是不错的。

但是...生活从来不会按照预定走下去,意外随时可能出现在意想不到的角落。

 

 

 

十.过尽千帆皆不是

 

魏无羡回来了。

 

时隔十三年,蓝曦臣第一次看到蓝忘机带人回云深不知处,神色还如此高兴,便知他带回来这位,一定不是普通的身份。

他看着蓝忘机面上不显,眼底却藏不住的温柔,心下一叹。这样的神情,他只在多年前,蓝忘机面对魏无羡时才看到过。而这位莫公子......

 

罢了,只要忘机开心,那便行了。心底涌上一股欣慰,蓝曦臣叮嘱了两句,先行离去。他没想到,自己这一去,归来时却是再难平静。

 

 

他看到了大哥的无头尸身,而所有的推测,都直指他最亲近的三弟。

猜测甚嚣尘上,他心知这样的推测合情合理,却下意识否认。

“...我知因为一些事,世人对他误解颇多,但我只相信我看到的。他在我眼中,一直心系苍生,敬上怜下......”

那时他怀着怎样复杂而矛盾的心情,如今已不可考,他相信想信的,纵然那可能不是真的,也想听金光瑶亲口告诉他。

 

 

请谈会变得一团糟,秦愫当众自刎,魏无羡身份暴露,而蓝忘机带他回了云深不知处。

 

蓝曦臣想要一个答案。

 

他们找到了《乱魄抄》,却没人知道,蓝曦臣的手在袖中微微颤抖,他的心一点点,一点点往下沉,跌入最深的海底,湮没无踪。

那执拗存在的信任,悄悄磨去了一角。

 

他觉得有些疼,是被人欺骗被人利用的疼。他信任的人,借着他的手,杀了他同样敬重的大哥。而对这件事毫不知情的他,更像个彻头彻尾的傻瓜。

 

他的心一如当年,清冷如冰雪,但如今这份白,早就染上了或多或少的污色吧。胸中郁郁,心乱如麻他又不知作何解。

 

忘机被叔父叫走,剩下蓝曦臣带着魏无羡行走在云深不知处。那股说不清的情绪又涌了起来。

他想起十多年前,蓝忘机说着想带人回云深不知处时眼底的忧色,想起自己如今的处境,想起那个曾经信任现在却无法为之辩驳的人,深深的无力感蔓延开来。

 

他难得的开口,近乎有些失态的向魏无羡讲着自己和忘机父母的故事。

他说父亲明知母亲杀了他的恩师,却还是将她带回云深不知处与她成亲,实为保护,而其后闭关,则是一同惩罚自己,偿还母亲曾经犯下的过错。

他看着魏无羡,心里的话却说不出口。

魏无羡是幸运的,纵然千夫所指,亦有蓝忘机坚定的站在他身前,为他挡住那些伤人的恶语和刀剑,可同甘,也可共苦。

而自己......蓝曦臣扪心自问,自己是否也能有忘机这样的魄力,什么也不顾都要护住一个人;又是否会有人,就算他堕入邪道也会毫不犹豫的护住他?

他不知道,也不想知道。

 

身为蓝家宗主,他不能任性,不能逾距,亦不能有任何私心。他的每一个选择,都代表蓝家的选择,而非自己。

 

他心情郁郁,唯有一曲洞箫寄托情思。

箫声悠扬,如怨如慕,如泣如诉,回荡在寂静的夜空,让人的心也跟着起起落落。

 

一时间无人说话,蓝曦臣叹了口气。

“抱歉,我今天有些失态,我只是......”

 

他话还没说完,蓝忘机从远处走了过来。

蓝曦臣顿住了。他朝蓝忘机点了点头,后者亦回应。

忘羡二人走远,只留下蓝曦臣一人,伫立在龙胆花丛中,心里缓缓地,缓缓地生出一些疼痛。

 

 

 

十一.何当共剪西窗烛

 

他最终还是将最后一丝信任留给了金光瑶。

在一切有迹可循证据确凿之时,在金光瑶归还了通行玉令之后,蓝曦臣单方面与之“割袍断交”,却还是在听闻他遇刺重伤的消息后,第一时间赶到金鳞台。

 

他看到了躺在榻上面色苍白,嘴唇毫无血色的金光瑶。他听到蓝曦臣来了,微微睁开眼睛,长睫轻颤。

“二哥......”

他挣扎着想要坐起来,却被蓝曦臣一下子上前止住了动作。

“你别动,受了这么重的伤还逞强...”

然话音未落,蓝曦臣的话便戛然而止。

他感受到自己体内原本运行通畅无阻的灵力一下子变得艰涩难行。...这是被人封了灵力。

 

看向金光瑶,他脸色还是苍白,却带着一抹病态的微笑。

“抱歉了,二哥。”

蓝曦臣一时哑然。沉默了许久,他还是开口:“金宗主,我说过,这声‘二哥’,不必再叫了。”

他的信任,再次让他陷入圈套。但他又能为自己辩解些什么?

 

你还信他吗?

心里的声音响起,阴阳怪气带着嘲讽一般。

......我也不知道,该不该信了。

 

 

二人一路舟车劳顿来到云梦,出乎意料的是,金光瑶还是对蓝曦臣极为尊敬。若非封了他的灵力,丝毫看不出任何挟持的痕迹。他望着远方,在夕阳渐落时渐渐敛去微笑。暮光落在他脸上,映出一片温柔的影,比天边云霞还要耀眼。

蓝曦臣怔然。

他突然觉得,自己从来没有看懂过金光瑶。

 

那他十八年来,认识的,看到的,又是谁呢?

他曾固执的相信,眼前这个人,并非他人所以为的样子,但如今,他也不知该不该坚定曾经的想法。他实在是看不透。

他这么多年的坚持,只怕从一开始,就是错的吧。

 

亦或者,他早就知道真相,而一直在蒙蔽自己的心。

他不是不相信,而是不愿相信。

 

 

疯长的藤蔓缠满了蓝曦臣的心,将一切都分割的支离破碎。过往如云烟,一点点在他眼前掠过,他想起自己幼年时,曾幻想过的生活,自由自在,能恣意做想做之事,不必为了生活而磨去一身棱角,也不必在万般无奈中向命运妥协。

 

但这样的生活,只能存在于想象中吧。

 

 

 

十二.山长水远知何处

 

一直到聂怀桑惊呼声响起,蓝曦臣下意识的拔剑转身,朔月洞穿金光瑶的胸膛,他还是不明白,为何自己的心也会疼。

 

那种感觉很奇怪,像是疯狂跳动的心脏被封在狭小的容器中,挣扎着想要跳出去,却每一下撞击都爆发出尖锐的疼。

不算剧烈,却让人难耐。

 

金光瑶的血流了满身,也溅在蓝曦臣身上。

血模糊了双眼,刺激的双目生疼,蓝曦臣看着金光瑶一脸错愕,竟强行冲破了禁言术,内心大恸。金光瑶的每一句话落在他耳中,声声泣血,字字诛心。

 

为什么......

为什么会是现在这样?

他想起他们初遇那时,二人相知相交,言谈甚欢,后来相伴数载,相互扶持,可现在......唯一相连的,竟然是这把朔月。

这把沾染了金光瑶血的朔月。

 

是什么在他们之间划下了隔阂,又是什么让他们变成了现在这样?

 

聂明玦的凶尸越来越近,蓝曦臣轻叹一声,闭上了眼睛。

他忽然觉得很累,累到一点事情都无法思考。

他什么都不想去想,也什么都不想做了。

 

那便......就这样吧。

 

蓝家有叔父和忘机,还有景仪和思追等一群上进的小辈,他们没有了他,也能将蓝家打理得很好;而他呢......他关心的人有了自己的归宿,陪在他身边的人重伤将亡,而曾经与他有关的人,也几乎都只存在于记忆里了。

关于他的故事还在继续,却也仿佛没有什么可以留恋。

 

这一辈子......最后一次随了自己的心吧。

 

凶尸逐渐逼近,却突然一股大力,将蓝曦臣一下子推开,他错愕的看着聂明玦捏住了金光瑶的脖颈,而他垂下来的手正微微颤抖。

蓝曦臣低头看自己白色的衣裳,全是刺目的猩红。胸前那个血染的手印,格外清晰。

 

“阿瑶......”他怔怔的看着眼前的一切渐渐消失,尘埃落定,仿佛什么都不曾留下一般。

 

但为何,心还在疼呢?

 

 

 

尾声.谁念西风独自凉

 

一世喧嚣终归于平静,万般往事皆化作虚无。

云深不知处琴声不息,在夜晚的风中飘散。

 

蓝曦臣独坐沉思,轻轻闭上了眼睛。

只有他一个人了啊。

至交零落,过往成灰。纵走过一路洒脱,现今也心不由己。

 

他本不欲走进凡尘,却难在身份所限,无法弃之不顾;他也不欲被恩仇所困,却奈何他从没弄懂恩仇。有些事,有些人,有些情,一念之间天差地别,却根本不是人所能决定。

他拥有的东西很多,却几乎没有想要的东西。

而现在想想,真正想要的东西,早就回不来了。

 

清风伴明月,岁月悠悠多少载,终不过是一场经年的梦,江湖兴衰几度,抵不过人世炎凉。

清浊难分,是非难辨,爱恨无关,是不是,只要闭上了眼睛,就能什么都不看?

 

世间百态,为众生相。

 

但他,只愿做蓝曦臣。

 

 

——FIN.

 

 

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
 

不由

 

叶婆娑,往事如烟过

天涯喧嚣不似昨

云深处,起风波,至交渐零落

来时光景何酒脱

 

不欲染尘,染尘不由我

冰雪颜色是心魄

不欲恩仇,恩仇谁能躲

怕这万般由来错

 

清风入夜来,涤尽江湖兴衰

只是过往人已不在

抚琴问明月,流岁添几分感慨

抵不住,世间百态

 

山水阔,纵横来泼墨

咫尺难分清与浊

少年郎把酒说,歧路不为多

是非处,终要道破

 

不欲刀剑,刀剑不由我

一曲洞箫怎寄托

不欲遮眼,遮眼有因果

纵是爱恨天定夺

 

清风人夜来,涤尽江湖兴衰

只是过往人已不在

抚琴问明月,流岁添几分感慨

抵不住世间百态

 

 

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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